《笑春风》『《满江红》何立同人文』
四、
今天是上元节,宰相府也像模像样地挂上了红绸灯笼。从外面看过去一派喜气洋洋。
伯英伯伯和桧伯应诏,准备要入宫面圣。武贵妃也点名要见武叔来着,所以何立和武叔都得陪着桧伯一同入宫。
一年半载都不出一次宰相府的宰相大人要出门了,府里忙上忙下在准备的东西特别多。
我好奇看了会,发现吵闹的人声大都来自王统领大着嗓门在点护行的兵。点了好多人,得有几百号,乌乌泱泱的,都是穿盔甲的亲兵。宰相府里一下子空了一大半。
另一边,武叔拿着个半人长的清单文折在忙里忙外地置办面圣要呈的礼,以及给各官的上元节礼。
偶尔武叔张罗不明白了,就人在前面走、折子在后面飘地疾步去指教在一旁坐着看似摇扇饮茶时则保护阁楼上桧伯的何立。
何立就会扫一眼折子,偏头跟武叔耳语几句,武叔就会恍然大悟似的指挥着可怜的府丁把刚刚抬到东边马车的箱子再抬到最西头。一大群人就抬着一箱一箱璀璨夺目的宝贝走来走去。
耳朵里满是王统领扯嗓子骂手底下的兵,眼睛里满是一群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抬一堆一模一样的东西。
跟小时候最爱看的蚂蚁搬家似的。不过比蚂蚁吵多了。
我偷偷溜了出来。
虽然才申时,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不止,可上元节的东街还是比平常拥挤了百倍。
热闹的灯火阑珊的,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跟宰相府不一样的。我喜欢。
我围着东街从头到尾转了两圈,最后还是买了两个花灯。
一个是给我的,一个是给新来的小将军的。
年前宰相府新来了一个小将军,一来就封了亲兵营统领副手。平时总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叫孙均。
我特意问过何立孙均的事。
他没比我大多少,但我看这人似乎颇有阅历。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身上总有一股子狼的野性和狠劲。
我怎么闲都无可厚非,可不知道怎么的,孙副手在这个府里人人都忙得站不住脚的时候也无所事事得紧。
我一开始也没抱要把孙均真邀出来的希望,因为不在乎拒绝,所以反而有事没事就扬言要请他吃芙蓉炙。谁知道在我说到第六次的时候他真的答应了,搞得小爷现在特无措。
于是我提着花灯等啊等。
在芙仙楼门前,从天亮等到华灯初上。楼里的艺姬在我身后莺歌燕燕了一首又一首。
还是没能等来孙小将军。
我这才终于明白他什么用意。耸耸肩,随手把其中一只花灯塞给旁边嚷着要买糖人的小孩,转身走进我在芙仙楼提前定好的雅间。
小二立刻转身把老板请来。我放下一锭金子,那老板脸上的笑堆得更夸张了,像一朵皱巴的秋菊。
"小人明白!客官还是要瑶琴,是吧?"
我点了点头。
"这次舞什么?"
"我自己跟瑶琴说。"
老板怔了一瞬,立刻点头哈腰地应着退出了房间。
瑶琴是芙仙楼众多不温不火的舞姬里的一个。但我就觉得她舞得最好,顶好,比头牌都好。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找瑶琴随便给我跳一支什么舞。
瑶琴早年间不是临安的,是四季如春的楚州养出来的顶好的美人儿。
在楚州之战前,那里是顶出名的地方,大宋境内没有没听过楚州城大名的宋人。出美食,也出美女,算得上一座安居乐业的城池了。
楚州之战后,城破。瑶琴的家也没了,她便从此成了流民。
巧的是,她家破人亡的那一年与我被献给挞懒时的年纪一般大,都是五岁。
她比我可怜。我遇到了何立,但瑶琴的流浪是实打实的十一年。
所以知道她的身世后我总是多怜惜她三分,好像在怜惜那个跪在雨夜孤注一掷地叩首,叩到头破血流的小女孩。
吃了太多苦头的瑶琴,深谙乱世求生之道。所以她身段软,声音也软,性格却不软。
我偶然间曾亲眼见她随手抄起一根筷子把一只对她上下其手的手掌钉在桌子上,血溅在她镌满凌厉的眼角和眉梢。
那是我第一次见瑶琴。
随着男人的一声惨叫,当时小爷就续了二两花生米,又差小二温了壶竹叶青,接着眼疾手快地占了个视线最好又不会被血飚到的位置开始嗑瓜子。
那大腹便便的男人我认识:万俟卨。当朝监察御史、右正言。
何立总被桧伯遣去他那。
惨叫过后,那男人开始了不堪入耳的咒骂。
我学着何立听到不爱听的话时用扇尖轻搔耳廓的样子,也照猫画虎地挠了挠耳尖儿。似乎要把污言秽语都弹出去。
万俟卨大喊着些知不知道他是谁,信不信杀了她之类的话。
瑶琴也不说话,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就娇娇儿地跪在那。
除了凝脂般的小脸儿上淌着的别人的血能证明她是始作俑者以外,任旁人怎么看都会觉得她才是那只受人欺侮的小兔子。
闹剧持续了很久,男人的言语一直没什么变化,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从最开始吵得我耳鸣,到后来吵得我昏昏欲睡。
瑶琴就任凭他骂,任凭芙仙楼老板打,就是不给万俟卨把筷子从桌子上拔出来。
最后还是万俟卨自己拔的。
四舍五入这算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杀猪的场面。
虽然没有猪,但有杀猪般的惨叫。
男人哀嚎过后都来不及骂瑶琴些什么,只让她等着,哭天抢地地夺门而出。
瑶琴随即被老板连打带骂地拽着头发拖去了后面,估计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了。
那天正值是何立救下我第十年的日子。算是我的生辰。我喊他来芙仙楼吃酒,不过他迟到了。
所以当何立姗姗来迟地摇着扇子背着手迈进芙仙楼的时候,正赶上万俟卨撕心裂肺地离开。
虽然隔着水泄不通的人群,可我依旧毫不费力地清晰看到了何立脸上挑眉的小表情,还有本来只在嘴角堪堪挂着的微薄笑意随之扩大到了眼角。
他干净利索一把收起扇子驻足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盯到万俟卨的轿子消失在巷口拐角才收回目光。
我这爱看热闹的毛病肯定是随了何立。
我沉浸在回忆里,直到瑶琴很轻很轻地推门进来。
她深深低着头,婷婷袅袅地走,走到我面前,才抬起头,把脸朝向我,眼睛却不看我,还是垂着看地下。
“客官,奴家瑶琴。”
“瑶琴,是我。”
瑶琴愣了一瞬,随即抬眼看我,这才舍得堪堪露出一点点笑:
“怎么今天和以前不一样?我还以为是别家客官。”
“今天特殊,过节。酒还是茶?”
“酒。”
我点点头,放下已经端起的茶杯,转手给瑶琴斟了杯酒。
“难得看你接待客人时愿意主动喝酒。今天心情不错?”
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下巴示意瑶琴别干站着,坐到对面。
瑶琴与我早就过了推来搡去的客套阶段,便应言坐下了。听到我如是问她,脸上含苞待放的笑意更饱满了些。伸手接过了我递来的酒,抿了一口才盈盈答我:
“嗯,今天又遇见他了。”
我闻言却敛了笑意,不自觉地把眉头扣成了何立平日里惯用的角度:
“他?来这?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方的能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还惦记他。”
她此时才像个真真的人儿,被注入了情绪。她两颊泛起微弱的红晕,握着酒杯辩道:
“第一次又不是在这遇见他的!”
“我知道,我知道,耳朵都起茧子了。是,去年他是举手之劳救了你一把,可那又不能代表他喜欢你。就算他喜欢你,他也不一定会娶你。好,就算他愿意娶你,可他比你大那么多,都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老婆,难道你要嫁给他做妾?”
显然,某个字眼刺痛了瑶琴。她沉默了一瞬,周身好容易温热起来的气氛缓缓消失殆尽,又回到了她惯端着的冰冷姿态。
“我……我不是说你只能给他做妾,我只是怕你这么执着会受伤,我实在想不通张大哪里值得你这么痴情。”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倏地笑了,却不讲话。
她仰头把手里的酒喝净,又自顾自地抬手倒了一杯。
我的目光追随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心里浮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果然。当瑶琴重新端起酒杯后,她终于抬眼看我。眼底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何立呢。”
我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随着这四个字开始歇斯底里地沸腾,翻涌,叫嚣。汹涌得仿佛要冲破我的身体与她急不可耐地对峙似的。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才答:
“什么何立。”
“我说,你喜欢就何立值得吗。”
举着酒杯的手腕不可控地震颤了一瞬,温热的清酒泼洒在唇边。
我保持着举杯的动作,顿了顿,方才放下酒杯,另一只手卷起手帕擦了擦嘴。
“瑶琴,你逾矩了。”
瑶琴此刻的笑意才终于荡漾在脸上每一个角落,而不是悄悄含着的。
瑶琴笑起来真好看啊,明媚得像株鲜艳欲滴的樱桃。
看她如此泰然,我不知被什么堵得再喘不上一口气。憋到极致了,便开始缺氧,开始不清醒,开始胡言乱语。
“何总管是我养父,何总管待我的好是待亲生女儿般的好。”
她不答,笑意蔓延地更深更深。直到笑够了,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捏着酒杯的指尖发白,再也无法怡然自得地续上一杯。
还是瑶琴给我斟满的。
醇香的酒从壶口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然后义无反顾地跳进酒杯里。
我和瑶琴各自都盯着这些前仆后继的酒,看它们在酒杯里心甘情愿地等待被喝掉。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爱。
谁也逃不掉的,何挽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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